下班高峰的地铁上,只要接了一通跟工作有关的电话,
挂了电话之后,人挤人的车厢里,他的周围必定是空荡荡的。
没人愿意跟他们握手,生日酒、满月宴、结婚宴更是不会有人邀请他们。
他们就是入殓师,我更愿意称他们为种星星的人。
今天我们就来聊聊这个最孤独、也被误解最深的职业。
吴津娜:故人沐浴第一人「我们距离逝者的距离有多远,社会对生死认识的差别就有多远。」
2014年《新民晚报》的一位记者有幸参加了95岁故世的老人王爱贞的沐浴礼。
不大的房间内,檀香袅袅,音乐低回。
沐浴人员的手轻柔地扶起老人的头,为她垫上干爽洁净的毛巾。
用手挡住老人的耳廓,生怕水冲淋进老人的耳朵里。
毛巾始终盖住老人的身体,在家属面前保护着她的隐私和尊严。
沐浴完毕,静静在沐浴床上的老人宛若生时,家属上前为老人扣上寿衣钮扣时。
得她照顾多年的外孙和外孙女忍不住地失声痛哭。
在仪式开始之前,记者还曾对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逝者心存顾虑,
但观礼不到5分钟,就已深深感到它的神圣。
能参加到这样一场充满关爱与尊重的送别沐浴礼,说是荣幸也不过分。
当天,为王爱贞老人沐浴的是人称「中国故人沐浴第一人」的吴津娜和她的助手。
1984年,吴津娜出生于潮汕地区的一户富商之家,
自幼喜欢运动,从上小学开始,就立志做一名体育教练。
但12岁时,一场家庭变故改变了吴津娜的人生目标。
这天傍晚,吴津娜放学后蹦蹦跳跳地回到家中,却不见父母的身影。
深夜,父母归来,带回姨妈过世的噩耗。
在吴津娜的记忆中,姨妈美丽、温柔,待她极好。
她哭着求父母带她去见姨妈最后一面,母亲也哭了,却怎么也不同意。
因为吴津娜的姨妈死于一场惨烈的车祸,导致面容尽毁,
母亲担心吓到年幼的吴津娜,所以拒绝她前去观礼。
这成为了吴津娜的终生遗憾。
15岁,吴津娜读初三,成绩优异,
本应参加中考,但在无意中看到了福建民政学校的招生简章后,改变了主意。
她决定放弃中考,也放弃了梦寐以求的体院,转而报考中专殡葬专业。
对于这个决定,父母非常的不理解,甚至说是气愤的。
吴家几代经商,家里所有人对于殡仪工作都只有一个想法,那就是这一行太晦气。
但吴津娜已经打定了主意,她首先说服了爷爷这个当家人,再让爷爷说服父母,这才有了报考资格。
和外界认知不同的是,殡葬礼仪和技术其实是需要系统学习的,也并非不要求学历。
殡葬教育在我国起步较晚。
1995年,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在全国首创现代殡葬专业,招收有志于中国殡葬改革的年轻人们。
目前,开设殡葬教育的高等院校只有5所大专和3所中专,尚无学校在本科层次设立相关课程。
殡葬专业下分为殡仪服务、防腐整容、殡葬设备、陵园设计四个方向,吴津娜学习的是防腐整容。
在校三年,课程安排得十分紧凑,
吴津娜和她的同学们不仅要学习遗体的收敛、整容、化妆,
还要兼顾风水、传染病、挽联写作等多种课程。
根据民政部2022年公布的数据,截止到2021年底,
全国共有殡葬服务机构4373个,其中殡仪馆1774个,
殡葬管理机构815个,民政部门管理的公墓1673个。
而与之相对的是,日益壮大的老龄化人口和逐年上升的死亡人数。
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招生办主任谢海波表示,殡葬行业人才缺口巨大,
仅殡仪馆这块,每年的人才缺口就在1万左右,
但高校却面临的是长年招不到学生的局面。
中专最后一年,吴津娜进入了家乡的殡仪馆实习。
上学期间因为接触的都是同专业的学生,吴津娜也没感觉自己的职业会受到歧视,
可某次回家后,却被自己母亲的态度给伤到了。
闽南地区有初一、十五拜祭神仙的风俗,这一天,吴津娜特意早早地回家。
经过客厅的时候,她发现桌上摆着用来祭祀的苹果掉在了地上,
吴津娜随手把它捡起来,放回了桌子上。
但是她万万没想到,等她再次从屋里出来,来到客厅时,
桌子上的贡品苹果竟然全部都不见了,吴妈妈特意出门买了另一种水果来代替。
吴津娜生气地质问母亲,「为什么要换水果?」
母亲支支吾吾,眼神躲避的瞬间,她就明白了,
家里人是嫌弃她晦气,觉得她碰过的东西不吉利。
从那个时候起,吴津娜就开始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人情往来。
逢年过节,喜宴婚礼,如果亲戚朋友没有特意邀请,她绝不会主动出现。
后来,吴津娜得到了一次去日本进修的机会。
那一年她19岁,这一去,就是9年。
在日本,吴津娜对入殓师这个职业有了全新的认识。
自上个世纪70年代开始,日本就步入了老龄化社会,
正因如此,殡葬行业的发展也较为成熟。
吴津娜在日本的工作单位是爱知县丰川市日本东海典礼株式会社,
那是当地最大的一家殡葬公司。
在观察日本同行的工作手法时,她发现每个人都是那么温柔、细致、亲切,
这给她带来了完全不同的感受。
在日本工作学习期间,吴津娜对「故人沐浴」这个环节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
「故人沐浴」顾名思义就是为逝者清洗全身,让他们干净、有尊严地和亲人朋友告别。
跟简单地为死者化妆不同,「故人沐浴」包含清洁、穿衣、装扮等几个步骤,
过程更为细致,耗时30分钟到一个小时不等。
全过程入殓师都需要佩戴手套,不能用手直接触碰遗体。
这跟封建迷信无关,因为人死后,免疫系统停止工作,遗体会滋生大量的细菌和病毒,附着在身体表面。
所以不建议任何人用手直接触碰遗体,亲人、家属也不例外。
另外,因为人死之后血液不再流动,如果操作不当,随意触碰,
遗体表面很容易出现青紫,这也是家属不愿意看到的。
除此之外,这份工作也有其他禁忌,
比如入殓师从来都不会跟家属说「再见」,一般会说「请保重,您慢走」。
毕竟由于行业的特殊性,如果再次见到,恐怕又是发生了让人难过的事情。
在为逝者进行沐浴之前,吴津娜会先对遗体鞠躬,表示敬意。
逝者家属也会参与到为故人服务的过程中,最常见的就是家属为逝者穿衣、系扣子。
大多数情况下,逝者都是老人,小时候他们为子女穿衣,
如今老人离世,这可能是子女能为父母在人间做的最后一件事了。
在日本时,吴津娜有过几次非常难忘的工作经历。
一次是刚到日本,为一位年轻的母亲做防腐工作。
走进对方家里时,房间里有一个六岁的小男孩,正紧紧握着母亲的手不放开。
这位母亲是因为肝癌去世的,在治疗肝癌的过程中,打了大量点滴,腹部肿胀严重。
吴津娜工作的第一步,就是将逝者腹腔里的积液排出去。
考虑这样的场面对于小朋友来说过于残忍,
吴津娜对逝者6岁的儿子说:「你可以离开5分钟之后再进来吗?」
话说出口的一瞬间,吴津娜忽然理解了当年自己父母的心情。
当年他们大概也是抱着同样的担心,才阻止自己和姨妈告别的吧。
小男孩十分乖巧,听话地出去了。
等她们处理完毕,小男孩走进来,摸了一下妈妈的肚子,
然后深深地向吴津娜一行人鞠了一躬,
他说妈妈最喜欢穿碎花裙子了,看着妈妈不用再挺着大肚子,能够穿上合身漂亮的衣服,他很感激。
还有一次为一个小女孩做入殓的经历,也让她十分难忘。
那是一个初中二年级的女学生,吴津娜看到遗体的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女孩面目全非,遗体支离破碎,从业几年来,她第一次见到这样惨烈的状况。
据家人介绍,女孩是一名优秀的剑道选手,曾经拿过爱知县丰川排名第二的好成绩。
一天放学后,女孩不幸被一辆飞驰的大卡车碾过,还有十天就是剑道比赛的日子了,
这个噩耗对于女孩的父母来说犹如晴天霹雳,原来可以获得欢呼喝彩的女儿,就这么孤零零地离开了。
家属希望能够给女孩尽量做一些修复工作,哪怕是让她完整地躺在那里,接受朋友们的告别。
吴津娜接下了这个任务,但缝合工作比想象中的还要困难。
骨头的拼接会发出很大的声响,而女孩的家人们就在旁边的屋子里。
为了不让修复过程中发出的声音太过影响家属的心情,吴津娜选择全程公放女孩生前喜欢AKB48的音乐。
8个小时后,她为女孩穿上了生前的校服。
女孩葬礼结束的几天后,吴津娜公司的董事长突然要求见她,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,被老板约谈。
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,和董事长一起来的还有一位老太太。
老人家是女孩的邻居,曾见过女孩车祸后的惨状,
后来在瞻仰遗体时大为惊讶,她万万没想到女孩居然可以被修复到这种程度。
她打听了为女孩遗体做整容修复的公司,并向吴津娜表示:
「我百年后的防腐事能否交给你来处理呢?」
得知自己的工作被高度认可,甚至有人慕名而来,吴津娜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。
2013年,吴津娜回国,创建了一支专业的入殓团队。
2017年,吴津娜受邀登上了辽宁卫视《有请主角儿》的舞台,
节目中吴津娜说,自己入行以来,已经送走了七万多的亡人了。
平均到每年差不多5000人,也就是说每天要为13个逝者沐浴。
吴津娜也因此被称为「中国故人沐浴第一人」。
外界都以为殡葬行业高薪暴利,但吴津娜说,整个沐浴流程他们只收费1500元。
另一位化名晓慧的殡葬师也说,殡葬从业者的真实工资并没有那么高。
北上广等一线城市的遗体整容师,做得好的话,有机会月入过万。
但晓慧生活和工作的贵州,殡葬师的起步工资也就在3000~4000元。
入行3年后,晓慧的工资涨到了5000~6000元。
不存在所谓的加班,24小时待命。
没有节假日,喝酒需要报备,睡觉也不能关机,
手机一响,随时到岗,因为很多人在离开的时候,都是凌晨一两点钟。
晓慧说,做这一行不敢耽搁,即便人去了暂时什么也做不了,
但家属看到有他们陪着,就会安心一点。
能够长久在这一行做下来的,要么是打心里热爱,要么是有故事的人。
杜威:摇滚入殓师差不多10年前,武汉地下摇滚圈里,有一支小有名气的重金属乐队「消逝的河流」,
代表作,《无冕之王》、《般若之音》、《坠入湮灭之门》等等,传唱一时。
乐队的组建者名叫杜威,70后,最擅长音乐风格是死亡金属。
每当夜幕降临,杜威都会背起吉他,和队友们走入酒吧。
血脉偾张的音乐响起,他觉得自己是一头在人群中极速狂奔的野兽,
那是一种灵魂出窍的快感,这样的叛逆他只有在黑夜才会展示。
天亮时,他将走出狂躁的酒吧,换上一身得体的衣服,走进武昌殡仪馆,那里是杜威工作的地方。
一半摇滚人,一半入殓师。
别人眼中分裂的人生,杜威早就习以为常了。
从小杜威就不爱学习,叛逆不服管教。
90年代初,摇滚乐席卷全国,杜威在音乐中释放灵魂。
初中毕业后,他进入职业高中就读烹饪专业。
本想着日后到餐厅当大厨的,结果打工第一天就因「脾气不好」把厨师长给揍了,刚毕业就失业。
为此,杜威和父亲爆发了激烈的争吵。
愤怒中,杜威离家出走,在朋友的酒吧里,组起了乐队。
那时,杜威有一位名为彭坦的队友,没错,就是后来「达达乐队」的主唱。
而同样热爱「死亡金属」的杜威则走上另一条表达与描绘「死亡」的道路。
一度以「天不怕地不怕」自居的杜威,在得知父亲因糖尿病住院之后,
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,他开始认真思考「安稳」二字对于人生的意义。
1997年,在母亲的反复建议下,杜威参与并通过了当地公职就业资格考试。
当「福利院文职」和「殡仪馆火化工」两个职位摆在面前时,杜威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。
那一年,杜威20岁,也是这份工作让他逐渐成熟了起来。
他热爱反抗,却主动进入了世间唯一不存在反抗的地方,因为无人能拒绝死亡。
刚入行时,杜威会主动学习防腐整容技术,也钻研遗体复原的技巧。
至今为止,他仍保持着提早上班的习惯。
每天早上6点,伴随着第一缕阳光,杜威通过「遗体专用通道」走向冷藏间,核对前一晚送来的遗体信息。
初升的太阳也极为懂事,只小心停留在通道门口,不再向前。
杜威身后的光影便是生与死的分界线。
他时常想,无论如何太阳总会升起,但有人却永远停在了昨天。
作为一名入殓师,杜威的日常工作通常包括帮助逝者清洁、按摩、化妆、穿衣,有时也要对遗体进行修复。
之后将逝者送入木棺中,推进礼堂与家人、亲友一一告别。
这套流程,杜威早已极为熟悉,他不惧怕死亡,真正让他感到无力的是「死亡」背后的故事。
2012年9月,武汉一处工地的升降机从28楼突然坠落,19名正在升降机内的工人,无一生还。
他们的遗体被紧急送往武昌殡仪馆,上级指令,要在外地家属们赶来前,将这19具遗体复原。
在这些遇难者中,有4对离家打工的夫妻。
杜威很难不去想象他们背后的故事,也无法忽略生者的眼泪。
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。
但在意外到来前,人们总是相信「明天优先」。
还有一次,一位死于意外、遗体支离破碎的男性逝者被送进了殡仪馆。
在核实逝者身份时,杜威得知对方是外来务工人员。
几天后,逝者男子的妻子带着年幼的女儿前来办理相关手续前。
杜威建议给遗体做完修复后,再让小女儿与父亲做最后的告别。
可是妻子婉言拒绝了,因为男子的死涉及纠纷,赔偿又没到位。
遗体的修复费用通常在三千到一万元不等。
这对于很多艰难求生的底层家庭来说,是笔不小的开支。
这样的局面,杜威并不陌生。
他原本可以尊重家属的意愿一走了之,可在见到逝者女儿清澈的眼神时,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。
如果孩子看到父亲最后的面容是这样的,悲伤和恐惧可能会阴魂不散地陪伴她一生。
逝者已矣,可生者的人生才刚刚开始。
那天,他在得到家属的同意后,以教学的名义免费修复了那位逝者的遗体。
遗体火化后,那对母女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。
杜威不清楚她们日后的结局,也无法知晓女孩在见到父亲遗体时感受。
这份职业就是这样,逝者无声,生者无言,沉默注定多于感谢。
2013年,杜威考取了「国际运尸防腐整容资格证」,
在武汉他是第三位获得该资质的入殓师。
自从儿子出生后,杜威就很少再唱暴戾风格的摇滚乐了。
2015年6月1日,原本打算陪儿子过儿童节的杜威,突然接到一份紧急调令。
从南京开往重庆的「东方之星」客轮,在途中突遇罕见强对流天气,
于长江中游湖北监利水域沉没,船上442名乘客罹难。
杜威立刻带上殡仪馆另外两名90后的年轻入殓师,赶往湖北监利,
他们的任务是让逝者尽量恢复到正常的样子。
客船沉没后,尽管救援人员已在第一时间实施了搜救和打捞工作,
但由于天气炎热,不少遗体不可避免的出现了「巨人观」。
高温下,入殓师们穿着隔离服,带着防毒面具,整整6天,陪伴442位遇难者走完了在人间的最后一程。
杜威记得很清楚,遇难者中年龄最小的是一名3岁的小女孩。
在整理遗容时,他们的动作轻到连手都是颤抖的,生怕弄掉小女孩的一根头发。
终于,在3名入殓师的共同协助下,孩子最后一次扎起了辫子。
沉船事故中,有的老人手上还有扑克牌,生前的最后一刻可能还在开心地打牌。
有的老人还拿着老花镜,各种姿态都有。
尽管此时的杜威已经进入殡葬行业18年了,但面对这样的大灾难,还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。
看着一批又一批地遇难者被送到面前,无论做什么,无论怎样努力,
都无法改变他们已经离去的事实,这也许就是「绝望」的真正含义吧。
在人生四门课「生、老、病、死」中,唯有「死亡」无法回避,
也不许从头再来,正因如此,人们才会恐惧和抗拒。
在武昌殡仪馆的一角,有一座常年封闭的冷库,入殓师们称这里为「臭尸房」。
通常遗体保存三个月以上还未火化,就会被移放至此。
他们或是客死异乡的无名尸,或是因为涉及纠纷家属迟迟不同意火化。
没人知道他们何时能入土为安。
为了方便管理,殡仪馆会将这些遗体的相关信息写到白板上并逐一编号。
有时候看着一连串文字和数字之后的「无名」二字,
杜威也会百感交集,来时无名,死后无名,生命还真的是个轮回。
今年是杜威做入殓师的第26个年头了,在这几十年中,
他看到有人离开这个行业,也看到很多人进入这个行业。
站立在阴阳两界,杜威看人间,也看人性。
他说我们并不是在「装饰」死亡,而是在「抚慰」生命,
也是在告诉活着的人:如果有一天我终将离去,请记得我最美的样子,
然后放下悲伤,带着思念,勇敢继续往后的人生。
老年公寓清洁队:最悲伤的职业在殡葬行业有一支特殊的队伍,他们专门为独居去世的老人整理房间、处理遗物。
这支队伍在世界范围内也已经日渐普遍,在日本尤为常见,他们就是「孤独死现场清扫员」。
2017年,日本NHK电视台拍摄了一部题为《老年公寓清洁队》
(Undercover Asia: Lonely Deaths)的纪录片,
揭开了这支队伍的神秘面纱。
根据日本《读卖新闻》的报道,2017年,日本约有4.7万人「孤独死」。
日本社会学者结成康博(Yasuhiro Yuki)甚至悲观地预测,
15年后,日本每年的孤独死亡者将超过10万人。
他们生前在社会上处于孤立状态,
独居过程中因为摔倒或突发疾病在家中离世,常常离世较长时间才被发现。
屋内散发的异味使很多家属都不愿亲自到现场清理,
这才催生了这种新兴职业,老年公寓清洁员。
他们的工作是在接到委托后,对住宅现场进行专业的清理、消毒、除味,
并将整理好的遗物转交给逝者家属。
据纪录片介绍,99%刚入行的从业者会在工作没几天后便选择离开。
最终愿意留下的往往都是那些亲眼见证过身边人孤独死遭遇的。
他们对逝者和其家属产生了同理心,希望能帮助逝者有尊严地离去。
比如公司负责人增田,他之所以入行,
就是因为亲眼见过邻居老太太孤独死后,
其家人难忍伤痛、无法整理遗物的情景。
这让他意识到这个行业存在的价值。
还有一位名叫美优的女员工,已经在公司工作了一年多。
虽然的母亲常劝她换份工作,别整天跟遗体打交道,但美优却义无反顾地留了下来。
这是因为,美优的爸爸也是一个人孤零零离开的。
多年前,美优的爸爸由于工作问题经常酗酒。
久而久之,美优的妈妈对他感到失望至极,便带着美优回到了娘家居住。
但没想到,几周后,当美优妈妈回去探望时,却发现美优爸爸独自昏倒在地板上,离开了人世。
自那之后,美优时常反思自己作为女儿的不足,并把这份感同身受的共情能力用在每次工作中。
肯定有人会想,孤独死是不是大部分与贫穷有关呢?其实也不见得,纪录片中就有这样一个案例。
逝者生前居住在横滨,去世后两周才被人发现。
清洁员们开始整理遗物后,逝者的人生轨迹也逐渐浮现出来。
与人们对于孤独死者穷困潦倒的刻板印象不同,
这位逝者生前应该是名股票经纪人,他的生活并不拮据,存款高达12万美元。
他对待生活一丝不苟,每过完一天,都会在日历上做个标记。
那么这样一个经济能力优越、生活井井有条的人,怎会沦落至如此地步呢?
清洁员在逝者家中发现了没有冲干净的马桶,和被撞到凹陷的柜脚,
他们由此推断,逝者应该是突然觉得不舒服,摔倒在地,脑袋撞到了柜子,就这样意外去世了。
清洁员还在屋内找到了很多逝者家人的照片和来信。
家人曾经苦苦哀求说「拜托联系一下我」,但不知是何原因,逝者没有回应和联系任何人。
最终当管理员联系他的家人时,竟然没有人愿意过来为他料理后事,
看来所有曾经关心他的人,都已经放弃了他。
相比这位意外去世的股票经纪人,
另一位居住在茨城县的62岁逝者,生前过得就更加凄凉了。
由于长期失业,没钱缴纳各种房屋费用,
物业在五年之前,就把他屋内的水、电、燃气全停了,
连管理员都没怎么见过他。
逝者是在去世两个月才被邻居发现的。
邻居怎么也弄不明白,她明明关上了所有窗户,
屋里还是会莫名其妙地飞进许多苍蝇,还有难以消散的恶臭。
屋里有一张逝者留下的纸条,上面写着:「管理员,请救救我吧。」
可见他对生还是有着强烈的渴望的。
当清洁队收拾好房间后,从此世上再也没有老人的任何痕迹了。
管理员通知了逝者的哥哥,哥哥闻讯前来,他们已经十几年未见。
哥哥说道:「弟弟一直不工作,也没打算重新就业。
即便我介绍工作给他,他也不接受。后来就一直避免与我见面。」
「我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,随时欢迎回来。
可是,他再也没有联系过我,我也从此放弃了这个人。」
后来哥哥为他办了葬礼,记者询问有多少人来参加,哥哥黯然地答道:只有我。
公司负责人增田说,近些年来,生意越来越好,可他却高兴不起来,
毕竟说到底,孤独离世是因为缺乏必要的关心。
死亡不可避免,但孤独可以治愈。
种星星的人根据世界死亡时钟(World Death Clock)的数据,全世界每一秒就会有1.8人死亡。
我说完上一句话的工夫,世上就少了8个人,现在少了12个。
这个世界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婴儿呱呱坠地带来希望,但同时,
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,也总有人的生命走到尽头。
《西藏生死书》说:「我们是一个没有死亡准备的民族。」
因为在中国人的生存哲学里,死亡是一个不能被触及的禁忌话题。
一沾上死亡,就觉得那是不吉利的,是洪水猛兽。
以至于当死亡来临时,我们常常不知所措。
但生活从来都不会只有美好,也充满心酸和无奈、痛苦与泪水。
在你欢庆阖家团圆、幸福美满的时候,某个角落里,总有人在为生离死别而放声痛哭。
人在面对死亡时,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狼狈的,因为万丈红尘太让人留恋,因为所爱之人太让人挂怀。
但在合眼的那一刻,对于逝者而言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问题:如何体面地离开人间?
如果说殡仪馆是尘世的最后一站的话,那么入殓师就是逝者人生最后的送行者。
用精致的妆容掩去因为病痛折磨,或者生计所迫而带来的枯槁倦容。
用整洁的衣物换下此生因拼命奔忙而沾染的仆仆风尘。
电影《人生大事》里有这样一幕,女孩小文跟幼儿园老师说,自己的爸爸是种星星的人。
如果每一位逝者都化作了满天繁星中的一颗,那么入殓师就是点亮夜空的那群人。
他们站在生死的边界线上,是天堂与人间的摆渡者。
日本高分电影《入殓师》中,在殡仪馆做了一辈子火化工人的大爷说:
「在这里待得越久,我就越相信,死亡是一扇门,它并不意味着生命的结束,而是穿过它进入另一个阶段。
我呢,作为守门人,送很多人穿过那扇门,对他们说,路上小心,后会有期。能把他们送走,真的非常荣幸。」
前面我们提到的入殓师晓慧说,
在她亲眼见到的很多生离死别的场景中,家属都会对着逝者说「对不起」。
这句「对不起」背后包含有生者对逝者的愧疚和遗憾,但更多的是不舍。
在我们的人生教育中,没有告别这一课,大多数的体会,来自于被动的接受。
在一次次告别中,我们有着失去的遗憾,但别忘了也要重新燃起对今后生活的希望与勇气。
敬畏生命,才能更加珍惜已经拥有的一切。
愿每个人的人生虽有遗憾,但依然值得。
后记今天是姥姥的七七,仅以此片献给天上的姥姥和我的家人们。
曾经在网上看到过这样一段话:
「如果每个人都是一颗小星球,那么逝去的亲人就是身边的暗物质。
我愿能再见你,我知我再见不到你。但你的引力仍在。
感激我们的光锥曾彼此重叠,而你永远改变了我的星轨。
纵使再不能相见,你仍是我所在的星系未曾分崩离析的原因,是我宇宙之网的永恒组成。
所以,有一天我也会失去了光和热,冷却后回到你身边。
那时候我们都在远方了,不耀眼,不衰变,默默相对,等待重逢的那一天。」